一件凶杀案的思考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

——荀子

《十二公民》改编于电影《十二怒汉》。这是一个中国版的《十二怒汉》，里面的人物更加细化分层。

故事讲的是，暑期一所政法大学内，未通过英美法课程期末考试的学生迎来补考。他们组成模拟西方法庭，分别担任法官、律师、检察官等角色，审理的正是一桩社会上饱受争议的“20岁富二代弑父”案。12位公民组成了陪审团。这些人来自社会不同阶层，有医生、房地产商、保安、教授、保险推销员等。他们在听取学生法庭审理后，将对本案做出最终“判决”。 

　　这12名陪审员互不相识，但按照规则，他们必须达成一致，才能结束审判。他们集体来到了一个房间里，在房间内进行了激烈的讨论。在看电影之前，我万万没想到，这样漫长的电影，竟然有4/5的场景全部在这间房屋内发生。不对，应该说是有9/10的场景在房间内发生。第一轮投票，就有11人认定“富二代”有罪，所有人证物证都指向这一结果的情形下，这位年轻的嫌疑犯离舆论上的死亡只有一步之遥。唯一有一位8号陪审员，认定“富二代”无罪。

        这11名陪审员开始在8号的无罪表态后。充满了疑惑，愤怒，不满，不屑。

        公安侦查证据，案发当时在半夜12点10分， 一个瘸腿老人听到楼上一个从贫民随母亲再嫁土豪转变成富二代的20岁男孩与生父（生活极其落魄，经常问儿子要钱喝酒）争吵声，并且听到一句我要杀了你之后，死者应声倒地的撞击声，听到摔门声和一阵急促的下楼声，老头接着立马出门查看情况，看到了富二代正往楼下逃跑。在对面有一位女士没有睡觉，在列车驶到倒数第二节车厢的时候（凶杀现场在铁路两旁的街区）目睹了整个凶杀过程，并且指证了富二代便是杀人凶手。富二代自己却没有承认自己杀人，说自己一直在家和朋友开path，并未到过凶案现场。在作案时间，参加path的人都没见过富二代是因为富二代心情不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而富二代有一把在作案现场留下的折叠匕首，但是在案发前放在自己的车里已经遗失了。

         很显然，富二代的辩词苍白无力，甚至像是在为了避免法律责任牵强附会。

         各大媒体对此事进行报道，各路专家对此案进行分析。舆论的风向一路偏向是富二代杀了自己生父。

         8号模拟陪审员陆刚（学生家长）对此案提出了质疑。随着时间一步步推移，大家各自争吵，一路路的分析。

           案件变得疑点重重。

         老人在听到争吵声后，起床。听见一句“我要杀了你”后，下一秒再听到了死者应声倒地的声音。然后再听到急促的摔门声，然后老人再走出卧室，走向门外查看情况。

         而住对面的女士是在火车经过的时候，看到了整个凶杀现场。

         那么问题来了。女士看到杀人现场的时间，是火车经过的时间。在火车轰鸣中老人怎样去听到父子争吵声？如果争吵杀人，为何要在杀人前大喊我要杀了你，来表白心事让楼下老头听见？

        一个瘸腿的老人在听到摔门声后从卧室走到房门前的楼道需要的时间，是否足够让一个楼上的小伙子跑远？瘸腿老人是否能看到这个富二代的身影？

        杀人的凶器只是一把任谁都可以在淘宝网上购买到的匕首，并非独一无二，如何认定富二代是唯一拥有此凶器的人？

        而对面的女士是一个虚着眼睛，鼻子有凹痕，容易视觉疲劳的近视眼，如何能看清远在对面的两个人？ 

       首先认为无罪的是9号模拟陪审员，一个老人，经历过文化大革命。老人在年轻时被打成右派，被人冤枉，几度丧失生活勇气，但是正是因为有一个人没有狠狠的折磨他，让他忍忍就过去，他才放弃轻生念头。老人说的很实在。在那个舆论、政治立场明显的时代即便你没有也容不得你半点反驳。这也映射了如今社会的舆论怪像，只要你在网络上说你是教师，那么你就等同于猥亵儿童的。只要你说你是医生，那么你就等同于收黑钱，乱开药，猛收费的。一说你是警察，肯定是欺压百姓的，一说是土豪、富翁之流，更加不是东西……不是仇视，更多的是舆论导向已经把大家的思维固化成这样了。这是一种舆论暴力。老人用微弱的声音反抗了这种不平等、舆论误导强加的莫须有。 虽然微弱，但他态度坚决。

      6号模拟陪审员，是一名医生，因为他的理智并坚持自己的思维，也坚持了富二代的无罪。他代表知识分子和中产阶级。这个角色定位简单，儒雅和理性的代表。中国当下新生代伪中产职业人的代言者。由于职业所见，困于道德和理性残酷现实之间。这类人是中国都市中新生的中间力量，受过良好教育，有基本的教养，有不雄厚但算得上殷实的财产，有公共空间概念，但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与明哲保身。

     5号是一名前混混，做过冤枉牢，因为他的切身体会，他偏向了富二代无罪。他代表着被法律或者说不负责的法律人伤害过的形象。某种程度上说，这一次模拟法庭，他被逐渐激活了回忆，在当下的案子上投射了自我的历史。正因为坐过牢，也受到了不公平的社会舆论刺激，他充满愤恨以及对于社会的不满 ，但又渴望被正常社会所接受。

     11号是一名保安。他代表着广大的年轻一代屌丝阶层。 易怒，充满着正义感，但又容易被表面现象所迷惑。他对10号北京本地人对外地人的地域歧视深感不满，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在选择无罪的时候，气鼓鼓的看着身边吊儿郎当的10号陪审员坚持着有罪论述。

    7号是一名小摊贩，艰难度日，不关心法律，只关心生活。他对于法律这个过于学术化的词汇不太感冒，或者说不太信任，认为与自己的生活无关，更相信能花钱铲事儿，对于财富与权力有着典型的底层民粹主义情结和想象。他是最想把这次陪审团当做游戏的一个。他本人就是整体意义上“转型期中国人”的集合。没有对公共事务的热情，不相信法律的公正，被残酷现实和困苦的生活教育过，又在市场经济的底层挣扎，见识了财富与特权的为所欲为，也磨掉了棱角。就即使这一次凑数，也是因为迫于自己的生计会被学校领导的爱人断掉才来的。对于被审判的“富二代”，对小卖部老板来讲，与其说是审判那个年轻人，还不如说是审判那个标签。这个标签激发了他身上对于富有者的卑躬屈膝与憎恶混杂起来的复杂情愫。 

     10号是一个北京本地人，房东。 一个聒噪的老北京，歧视外地人尤其河南人。其实正是这些外地人河南人养活了他，给他带来基本的房租收入。过着悠闲的散漫生活。他眼睁睁看到自己曾经可以不奋斗就得到的东西正在被外来者抢夺，自己的儿子无法考入大学，可能正沦为民工，外来者凭借拼搏和努力以及各种资源的盘活，抢夺了北京土著的资源、机会和未来。他出于本能的排外某种程度上说是维持虚弱自尊的方式。他是当下社会中数种具有“被剥夺感”的人群之一，也许更在影射安于现状体制内的一群人吧。

    12号是一个卖保险的。代表着没有任何主见的小市民，被舆论导向所牵引的人。

    2号是一个数学老师，他始终微笑的嘴脸。没有多少镜头，代表着体制内的和稀泥，老好人，但也是会坚持真理，和大伙一起转变。

     4号是一个当干爹的房地产 人，并强烈申明与干女儿是奔结婚去的爱情。 虚伪，做作，自信膨胀，优越感超强。处于被误解、被憎恨与被奉承之中。他代表的是中国富人类，在舆论的吹捧，贬低，误解中纠结。富人掌握着大量的社会资源，但是一有人说他是资本家，就会抓狂的愤怒。一有人说他有钱什么都能办到，他也会大倒苦水，并且形态尽失。他可以自信的仰头，又可以马上低头说：“向真理低头是一种幸福。”我只能说他们缺乏安全感。

      3号是一个开出租车的普通市民。我对他的理解，他应该是一个作为父亲的代表。代表着当下，父亲对儿子教育的纠结。他表面上有着老北京的一切特点，油嘴滑舌，市侩，民粹主义，善良，懦弱，而他深藏的部分也被演绎得很好。与儿子的矛盾所造成的严重的心理阴影都通过对所谓的孝道的偏执报复性地传递出来。他是所有12个人中最坚持判定有罪的一个。判断的依据从理性感性参半，一点点彻底沦为感情至上，最终，又回到理性，他决定无罪的举手瞬间是很震撼的结尾。

     1号。模拟陪审团团长。他就像一个民主的发言人。无可奈何的面对争吵，无力去剖析案情，更无力去控制有罪、无罪两派上演的大战。他更多的发言是，下面我们进行表决，下面我们再进行一次表决。下面我们还是再进行一次表决吧。这更像把权力关进笼子里的Z府。 眼巴巴的看着，嘴巴紧闭，无数次重复规则，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别人违反规则。

     8号。正义的化身。检察官一枚。不多说，代表主旋律。

      单案件剖析来说，检察官案件分析有一定道理，但对我们做这公安一行来说，这样的杀人案件是不太成立的，绝不会因为两份口供证词，舆论反应强烈，而轻易的将案件移送检察机关。公安机关在侦查期间对案件的分析是极度认真负责的，采取无罪推理，毕竟是案件终身负责制，谁都要为自己考虑。而且侦查手段都是非常科学和细致的。

       但看似专业的神奇的案件，在我眼里还是漏洞较多。我稍微简单的说三个，但也并不能代表专业评价，毕竟我是从未干过刑警的非科班生普通民警。

       漏洞一，富二代是怎样到达凶案现场的，是否乘坐交通工具，他的行走路线如何？这是个极大的漏洞，完全降低了我对此案件的神秘和想分析度。

       漏洞二，现场的情况并无多少介绍。公安现场勘查，这里未提到半点，可能这也是因为电影是改编桥段的原因，对此完全忽略不计。这也是案件分析不完美的地方。

       漏洞三，伤口痕迹并没有说得很清楚。伤口怎样形成，如何一刀致命，而且能让人应声到地？电影里只是草草的交代了一下匕首的正确使用方法，这样极度没有说服力。

     当然，还有很多有漏洞的地方，还未细细品味。

      电影的结局很温暖，很美好。大家和睦相处，社会和谐。

       杀人真凶落网（但没说是谁），富二代无罪释放。

     这部电影让我思考很久。我想说是一种反思。想说点什么，想写点什么，但是却又词穷句乏，不着边际。

     这是对社会舆论的一次大反问吗？这是对不问青红皂白，不明真相，乱下定论的人一次拷问吗？这是对完善法律的一次呼吁吗？是一种焦虑和不安吗？ ……

        说到这我想起大宋提刑官的故事，宋朝一土豪，经常为富不仁，做尽坏事，有一天他的小妾死了，几乎全国的人都在说杀人凶手就是这一土豪。县令顺应民意将土豪打入死牢。宋慈剥丝抽茧，最后破获案件，洗清了土豪的冤屈。土豪出狱后，把自己的家产都散了，安心做了一个评论他人的平民。这个土豪为什么会被冤枉？多数是因为他是个为富不仁的土豪。舆论导向，牵制了司法公正。而舆论的方向，有时候并非倒向真理。这也是对网络时代司法公正的考验。人的缺点，就是因为看到了事物某处的缺点，而偏执错误、以偏概全地认识事物，忽略了事物的本来面目和真理。

      还是想用荀子的那句话作为结尾，“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

      谨言慎行，坚持真理！共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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