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事（上）

老人坐在屋前的门槛上，拿着烟丝用纸卷成一跟头粗尾细的烟，用口水涂抹一下卷烟的纸，然后把烟含在嘴里，用粗糙的手慢慢伸进口袋子里，摸出现在少有人使用的火柴，熟练的从火柴盒里取出一根火柴，左手拿着火柴盒，右手拿着火柴颤巍巍的朝火柴盒一挂，“扑哧”一声，火柴点燃了。老人赶紧用左手护住火苗，把嘴里叼着的烟往火上凑，左右双手向上抬。“吧唧，吧唧”两口，烟点着了。老人抬起头，眉毛上扬，眼睛望着前方，像是完成一件很重要扬眉吐气的事情。老人顺手把右手上燃烧的火柴棍甩了甩，半截熄灭的火柴棍就仍在屋前的水沟里，同时左手也顺着衣服把火柴盒放进了口袋里。老人吸了一口，然后举起被烟熏得黑黄的右手食指和中指把烟夹住，吐出一口烟雾，鼻子里也飘着烟气。

他身后的房子，老得数不出年级。房子除了两边是青砖防火墙，其余全是木制。木质的墙板早已旧得发黑。瓦黑屋黑。老人那布满皱纹的脸也如此黝黑，这是太阳赋予农民的颜色。老人的眼睛不大，耳朵却很大，但是残忍的时间已经夺走了老人的听力。他的腰杆依旧很直。我站在他的面前朝着他笑，他也朝着我笑。那种笑容，恰似一道阳光照进人的心灵。他颤颤巍巍的手显得那么粗糙。我和他握着手，他手上的茧把我从未农作的手刮的生疼。他也不说话。我的到来，让他心情很复杂。如果不是别人说起，没有人知道这位老人曾是一名军人，一名参加过抗美援朝的军人。他像他身后的房屋一样，随着时光慢慢老去，已经很少人能够记起他曾经的辉煌。

老人的老婆慈祥的脸上看上去有些生气，她也很老了，用一根很大的木头支撑着身体。每走一步，都艰难得用歪着身子像是费尽全身力气朝木头倾斜。她慢慢的挪到屋前的一处空地上，找了一个木头，努力拍了几下木头上的灰尘，艰难而又随意的坐下，她也不愿意和我说话。

她的儿子也有60岁了，个子很矮，他在屋前的屋檐下端着一个大碗，碗里面就放着两个大青辣椒，他看到我的到来，往嘴里扒了一口饭，然后又把筷子拿在手里放下，碗也端着，口里还含着来不及咀嚼的饭，朝我笑了起来，露出牙龈和一排被烟熏黑的牙。

我已经第二次到他们家里来了。老人夫妇有两个儿子，大的随母姓，小的随父姓。小儿子因为小时候的一场高烧，几乎夺了性命，后在看牛医生抓了一副草药才捡回一条命，病是好了，可脑子被烧坏了。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村里人都叫他哑巴。

小儿子跟着哥哥一起长大，只听哥哥的话。哥哥让他干嘛，他就干嘛。他也很贪玩，总是玩到不知道归家，哥哥在村头喊一嗓子，弟弟在山里听见就会跑回家了。

村子在一个大峡谷里。周遭都是高大的山，峡谷里也就几亩水田，山上沿着小溪开了几块小小的梯田，其他适合种植的旱地，都种上了玉米。这片土地可以说得上有些贫瘠。山里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他们依旧热爱着这片贫瘠土地。很多人走出了大山，住进了城市。他们依然会回来，会把祖上传下来的土地种满了植物。

院子里有这么一家人，这家人姓李，我们权且叫老李家吧。老李，出生寒苦，90年代南下打工奋斗，凭着一股山里人韧劲，硬是在城市里站稳了脚跟，还发了财。老李发财后，并没有忘记家乡，他回家把自己的土地种满了经济作物。如果成功，他想发动乡亲一起种植，让村里摆脱这种困境。他家的土地上，挂满了老李对家乡的热爱和希望。

哑巴爱玩火。一把火把老李种的经济作物烧了。这把火把老李希望全部烧光了，气得破口大骂，接着就报了警。言语里似乎要给哑巴和哑巴的一家人一个深刻而又沉重的教训。

这样的事情是非常棘手的。纵火对象是个智力低下的哑巴，我相信哑巴是无心之过，但是谁又能否定哑巴没有给老李带来经济上的损失呢？在场证人一看警察来了，都躲进了屋里不愿意出来作证。我心里清楚村里的人是同情哑巴的，但始终没人敢站出来为哑巴说上几句赔礼的话。老李自然不愿意就此善罢甘休，死活要警察来处理。

我找了一根木头坐下，老李站在我的面前。他显然已经褪去了农村的气息，一副城里人的打扮。哑巴躲了，只有哑巴的哥哥，哑巴的父母，我、老李、村干部几个人散散地撒在哑巴屋前的院子前。哑巴一家不想说话，老李憋着一肚子的话似乎不知道怎么开腔，村里的干部也是满脸堆笑的站在一旁，似乎也有着想说又不好说出口的话。作为警察，我不敢去妄下结论，也不说话。几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我点了根烟，吐了几口，烟雾把气氛衬托得更加凝重。沉默无言时，暗流必定汹涌。我知道，他们都在等待我开始说话后，然后就会把怨气洒满整个村庄。我第一次来的时候，有证人告诉我，是哑巴烧了草，结果山里干燥，连老李种的经济作物也烧掉了。证人把话也告诉了老李，老李种了四年的经济作物刚挂果就烧了。老李如何不气恼万分。虽然老李褪去了农村人的外表，骨子里还是一个热爱土地庄家的农民。找到派出所，坚决要求哑巴一家赔偿经济损失。哑巴一家自然不愿意赔偿，当然也赔偿不起，死活要老李自己找哑巴赔，只要哑巴有钱赔偿。老李认为哑巴一家耍赖，更是火冒三丈，誓不罢休。双方一度僵持不下。我不愿他们见官司，更不愿意两家因为这件事情，矛盾升级恶化，所以我又来到了这个贫瘠的村落。尽管哑巴一家已经极度不欢迎我的到来。

抽着烟，脑子却在快速飞转着……如何让老李消气，又如何让哑巴一家这样贫瘠的家庭免受如此沉重的赔偿呢？这该如何是好呢？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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