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了又亮，亮了又熄的青春

他睡的很香，我觉浅，硬是被光照醒。我看见他的屏幕熄了又亮，亮了又熄，最后停留到“明天我去北京找你，你先睡下吧”后，熄灭。说话的人我认识，还是没忍住打开他手机看了起来。发现了这事让我真的很想笑。这是什么老套的小说情节？我边翻边想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逐渐模糊，一摸是一片湿漉漉。

《初识》

①

我和他是高中校友。

我不是自己考进来的，分差了整整十分。我是我爸妈在经历了从恨铁不成钢再到怨怼再到无可奈何的心路历程后，又托关系，又塞了大钱，硬生生塞进来的。

“借读生是吧？学籍没转过来呀？”

我背着我初中毕业就准备扔进垃圾桶的书包，非常拘谨的站在班任的办公桌前，看着我妈穿着她和从前相比掉了档次的新衣服笑成一朵花似的和我那也笑成了一朵菊花似的新班任寒暄。

“这孩子啊，什么都好，就是马虎，这不，中考就是马虎了才去了三中，没来咱们最好的二中。但是我家孩子我敢保证，一定学习刻苦、用心！就麻烦您多费心了。”

班任摸了摸我妈递过去的申请书信封，满意的脸上又多笑出了十八条皱纹。：“您说笑了，都是孩子自己努力，没和分数线差多少，这孩子呀，眼睛里有光，一看就是好好学习的孩子，这种孩子呀，我带得多了，稍微引导引导就能走上正路…”

后面的话我忘了说什么了，反正最后以我妈狠狠怼了我腰间一下让我保证和班任一定好好学，最后又和班任保证这孩子不好好学您随便揍，我们做父母的一定赞同为结尾。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我妈的腰板瞬间挺直，对着继续佝偻着腰的我又是一怼：“腰挺直了，你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爸爸妈妈花了大价钱才给你塞进来，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巴拉巴拉，后面的完全懒得听

又不是我想进来的，我自己在我辛辛苦苦考进去的高中摸鱼摸得快快乐乐的，你们非要给我搞进来还非让我感恩戴德。这不是莫名其妙是什么？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其实我心里还是记下了的。至少在一周之内我是记得的，一周以后记得没有我是忘了，太久远的事情了。

这和我亲爱的三中是截然不同，同学们从来不打闹，课间班级里安静的和上课一样，大家都在悄悄咪咪做题。早上从六点就开始上课，晚自习一直到十点，也没有周六周日，每周只有短短的六个小时休息时间，同学们还拿它来去补课，我愿称之为：内卷之王。

我刚来，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看同桌在做一本我不认识的练习册，我亲亲切切的靠过去问她在做哪个练习册呀？我的本意是问这本练习册是不是老师让私下买的，我是不是也需要去买一本。

我的同桌在我靠过去的一瞬间行云流水的完成了扔下笔、合上练习册、用胳膊把练习册盖住、抬头直视我、“我不知道呀，这本我也没怎么做呢，这是我妈给我随便买的。”

我望着她已经做了大半本的练习册卷边，她坦荡荡的直视我，我们一同陷入诡异的沉默。

②

找不到人说话。

他们就知道学习，好像学习机器一样。

没到一个月，我就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了，加上这周周考被我超过的那几个倒霉蛋奋发图强以至于我又垫底了，压力陡增的我决定周五去干件坏事发泄发泄。

校长室门口有一颗巨大的芦荟，我瞄上了这颗芦荟。

我在第二个晚自习和老师申请去厕所，但其实，我偷偷摸摸溜到了校长室门口，这破学校的破水质搞得我脑袋上的痘像是雨后春笋一样破土而出，挡都挡不住。就让这颗巨大的芦荟来祭奠我死去的完美皮肤吧。

咔嚓咔嚓我就掰了最底下的四根叶子，看起来芦荟就像凭空长高了一样，很搞笑，就像从短腿胖子一下子变成了长腿胖子，有点像小黄人里的格鲁。

我又偷偷摸摸的把芦荟藏到校服袖子里，回到了教室，没有人发现，非常完美。

如果没有他把我抓个正着的话。

第二天我就在班级里被抓住了。

“同学，昨天第二个晚自习你们班谁出去过？”“哦，新来的转校生出去过”“麻烦把她叫出来一下可以吗？”“可以可以”

就这样，我的名字被华丽丽的挂在了学校表彰栏里，一个晚上，痘痘没消下去，我却社死了。周一还要在全体师生面前做检讨。

据说是昨天的值日生发现芦荟被摘了，一大早就勤奋的跑到守卫大爷那要看监控，责任感爆棚。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检讨什么？检讨我迫害一只芦荟？检讨我公财私用？什么破规矩，摆在人家眼皮子底下的芦荟还不让人家用一下了？那要是这么算，那个死秃头校长脚底下踩了花花草草是不是我也可以让他写检讨？

最后我没让他写，不是因为我宽容，是因为我不敢。

班任对于我刚来就惹事害的火箭班全体丢脸感到非常恼火。

我们是谁？我们可是二中高贵的火箭班！我爱学不学，不学别耽误人家学习。火箭班不像平行班都是普通学生，我既然进了火箭班就要为火箭班的集体荣誉作出贡献！可是我做了什么？！我居然！摘芦荟！！！这可太无恶不赦了！必须严惩！

虽然我都忘了我们班任到底说了点啥，但是经过他三年的熏陶，我都能完美复刻他的腔调和话语，而且能复刻的八九不离十。

人生第一次写检讨，交给这颗芦荟了，我诅咒这颗芦荟赶紧发黄！气死老秃头。

但是千万别现在黄，搞得好像我摘了几片芦荟叶子它就要狗带了一样。就挑下一次这个值日生再值日的时候黄吧，到时候我一定和校长告状，他浇太多水把芦荟浇死了。

③

我想过敌方手段很残忍，但我没想过他们手段这么残忍。和我的检讨会一起举办的是表彰大会。表彰了优秀班集体、优秀班干部、优秀班主任、优秀值日生。

嗯，没一个是我们班的。不太确定是不是我的四片芦荟搞丢的。

班主任脸很黑，我暗道不妙。等一会我上去检讨完自己，他又要回去坐在班级里要和我们磨叨了。准确的说，是和我磨叨，磨叨火箭班的优良传统：从不摘芦荟，尤其是校长的。

我在想我要不要提前抱住班任大腿声泪俱下检讨我的无恶不赦，这时候主席台表彰了一个新设立的奖项：优秀值日生。

优秀事迹：在上周五第二个晚自习保护学校财产免受侵害，责任感强烈，对待任务认真负责。

举报我的狗东西？可算能让我看见你是谁了，你最好给我洗干净脖子等好了。

他上去了主席台，淡淡的领奖，淡淡的致谢，淡淡的走下主席台。

我在台底下看的我肺都快气炸了，都高中了，还至于打小报告吗？不就摘了四片芦荟？至于吗？还一大早上爬起来去打扰大爷查监控？还有脸领奖？！！这书呆子，到底懂不懂得人情世故啊？

台上叫了我名字，这才使我把我快洞穿他身体的强烈视线收回。我被班任催着：快去！跑着去！快点结束让火箭班少丢点脸！

“我检讨我上周五将校长办公室门口放置的盆栽芦荟叶子掰落的行为，这种行为十分恶劣……”

我边念边从人群中黑压压的头顶寻找刚才的那个书呆子，我要把他的脸刻在心间！此仇不报非君子！

其实找到他也没有多费劲，一片黑压压低头默背自己的书的头顶间，他没有低头反而抬头直视我的样子格外扎眼。

我和他的视线在空中碰撞，我这边火药味十足，他那边犹如水面波澜不惊。可是我偏偏好像在这目光中看出了一种挑衅！

“你能拿我怎么样？”

④

凶手通常喜欢重返现场，他也一样。我刚回到队列开始接受班任“爱的熏陶”，他就拿着一摞本来找班任来了。

“宋老师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您的教案有交吗？”

我们班任看见他来顿时散发出一种独属于面对好学生才会绽放的狗腿笑容：“没交呢，在我办公桌上，你替你们班任收呢？真能干，我办公桌在…算了，小陶你去带他找一下”

能让我们班任这么狗腿看来学习挺好呗。我这种拖火箭班成绩后腿的人可从来没见过这种笑容，明明是夏天，怎么好像看见一朵老菊花绽放了。

我堵着气走得快快的，他腿长，在后面跟的非常惬意，反而让我累个半死。找到班任办公室，里面一个老师都没有，他问我哪个是班任办公桌，我指了指最后的桌子让他自己拿，他径直进去找到了教案放进他那堆整理好后抱着的教案里。

来的路上我脑补了很多现在要训斥他的话。小肚鸡肠！斤斤计较！一个高中生了怎么连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得过且过、饶人一命手留余香这词都白学了？！

结果现在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主要是他有点高，看他短袖外露出来的胳膊，好像还有点壮，我害怕应该也是理所应当吧？毕竟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女孩子，这种单独相处的时候，保护好自己才是首要的吧？

我为我自己的怂找到了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

但是好脸色是不可能的，我板着脸抱着手倚在门口，准备等他跨出这扇门的时候狠狠地撞向他的肩膀，最好把他的手撞松然后让他的教案犹如天女散花一样全部散落在地。

我想象我就像是行侠仗义的女侠一样昂首挺胸的走在学校走廊这条康庄大道上，将他气急败坏的怒吼甩在身后。

我承认我有点幼稚，但是这酷毙了简直。

我屏住呼吸细数他即将到来的倒计时，我的肩膀蠢蠢欲动，我的心跳逐渐加快，我想我已经准备好了…

“对不起”他走到我面前说。

这给我搞得猝不及防，编剧在吗？剧本歪了诶。

他很郑重的和我道了歉，说他只是看见了芦荟被掰坏了感觉很心疼，于是就反应给了学生会，本意是想发发牢骚，没想到纪委部会搞出如此大的场面来，又查监控又告老师，连累我写检讨还要在校友面前读，他很过意不去。

伸手不打笑脸人，看着他诚恳道歉的样子，我真的很好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加上他说要请我吃饭，我觉得大度一点原谅他也没什么问题，何况我确实是干坏事被抓住了，我有错在先，不能全怪他。

约好明天中午去一食堂吃重庆小面，他请，我还可以再加根肠。我都想感叹这到底是什么资本主义接班人，竟然如此富有、慷慨又大方。

他一定是我的命中注定的好朋友，我们拿的剧本是不打不相识的完美剧本。

⑤

白嫖午饭的那天，我因为听写单词一百个错了二十一个被骂得狗血淋头。虽然即将收获两千一百遍罚写，但是想到今天中午能白嫖午饭和烤肠，我上周末又买了一桶新的笔芯。

实不相瞒，我会一项失传已久的功夫，那就是五根笔芯一起写。

小小罚写也敢班门弄斧？

什么都不能阻挡我对干饭的热爱和奔向食堂的脚步。

但英语老师能。

“小陶啊，不是老师说你，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家家，怎么能单词错这么多呢？女孩子在学习语言上都是有很好的天赋，你要把这份天赋运用起来呀。你看看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把你送进咱们二中，不就是想让你利用好这个好环境……”

我心不在焉的盯着墙上的钟表，时间越指向约定好的时间我越着急，十二点四十寝室门就要关了，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讲完？

我们这个老师讲课没别的毛病，就是特别温油，没错，不是温柔，是温油。每一句话从她的嘴里出来总是出乎意料的催眠，我每节课都要花费极大的毅力来克制住自己想睡的欲望。

好在，每次就在我已经翻着白眼准备放弃挣扎直接入睡的时候，我的余光总能瞟见我同桌那奋笔疾书的样子，大榜前五十真厉害啊，上英语课写数学题，卷我？

巧了不是？我也卷！我也掏出来数学卷子开始做。最后她英语142，我英语70还算上了完型填空半对半错的分。

话又说回来，英语老师眼看着她的谈心大法失效，我又神志开始不清，变得逐渐暴躁了起来。

“你说说！不好好学习的火箭班同学算什么火箭？顶多算是根烟花！你以为你会飞到天上从此成为星星？不会的，你会在半空中还没升到顶端就堕落了！你以为你是被沙子埋没的明珠吗？你算什么珍珠啊！你顶多就是一头猪！”

我承认我不是很喜欢学习，拉低了班级平均分很大一截。但是她这番话确实有些刺痛到我的自尊，我张了张嘴，无话可说，眼泪已经刷刷的流了下来。

她看上去意犹未尽，但是看到我哭了，也懒得再训我，胡乱的抽了几张纸让我赶紧走。

我边哭边往班级走，今天中午不想回宿舍了，不想让舍友看见我流泪的狼狈样子。我承认我胸无大志，只想考个不好不坏的学校再考个公务员从此摸鱼度过余生，但是我想我没必要遭受这种侮辱还不能反驳。每个人都要求我一定要上进，可是我的追求没那么大，我只想摸鱼的快乐生活，这有什么错？

吃饭这件事已经让我遗落在脑后了，我只想找个小角落抱紧自己缩进自己安全的壳里。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走进班级，发现有人在我的座位上放了一份打包好尚且温热的饭还有一根烤肠。

坐在门口的学霸告诉我说是个男生送来的，我一猜就知道是他。

边吃面和烤肠边觉得好像糟糕透了的心情变得没那么坏了。

⑥

第二天课间操的时候碰见了他，我和他很认真的道了谢，他一脸懵说没事啊，这是我承诺你的我一定会做到的。

我笑了笑说我吃他太多不好意思，要请他吃冰棍。

他远远的摆了摆手，说自己要打篮球去，没空吃，让我自己吃两根，把他的吃回来。

他可能永远不知道他给了我多大的勇气，但是没关系，我知道了就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背影好像牢牢地记在了我心间。每次上课间操的时候，远远的，在人群中，我总能一眼认出他的背影。

然后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侧过身面对他，用余光瞟他到底什么时候转过来看到我了，我再假装不经意的转过头去和他面对面，装作惊喜竟然能遇见的模样，和他遥遥的摆摆手打声招呼。

就在打招呼的时候，好像整个一天的亮点就功德圆满。

那种满足就好像夏日里吃了一整碗的冰豆沙，就好像在极其炎热的夜晚坠入清澈的泳池，就好像风扇吹着我，我抱着西瓜坐在摇椅上摇啊摇的惬意。

我想这就应该叫做暗恋？

那可太不可思议了。我一直以为我喜欢的类型会是大叔款呢，我竟然也喜欢这种阳光男孩类型？这刷新了我对我自己的认知。

他其实挺帅的，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眼睛，高挺却不锋利轻薄的鼻子，永远勾着一抹笑意却又不轻浮的嘴角。

他其实看外表很像学习不好的小孩，但是戴上他的金丝眼镜以后，我选择收回我的上一句话。

他的眼睛里一直有光，无论看着你还是笑起来都会让人为之一愣的光芒，我说不清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觉。

但是当我被室友打闹着推到地上的时候，他看见了从远处跑过来把我从地上拉起来问我脚有没有受伤的时候。

我确定，那是心动的感觉。

⑦

我们火箭班假期补课这件事被举报到教育局了，说我们违规补课。

教育局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正愁没有什么大事件能给他刷业绩，收到信当场就去我们学校查看是否有学生在违规补课，把我们班抓个正着。

枉我们班任看见教育局局长大驾光临，立马挂起了招牌式菊花笑容，听见教育局局长居然命令我们停止补课，菊花变苦瓜。

后来也不知道学校怎么查的，查出来举报我们班的是某个平行班的尖子生，因为不满学校不公平对待所以举报了我们。

下场就是，尖子生被迫转学，我们从每周只放半天假变成每周放一天半假。

班任坐在讲台上一脸沉痛的和我们宣布这条消息的时候，全班鸦雀无声，有人漠不关心的做着自己的题，有人不满于自己学习的时间被浪费到听这种小事上，有人咒骂自己又要多花报补习班的钱。

只有我，高兴于我终于能有时间出去逛街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表现得太过明显，班任很明显的对我不爽了起来，又在那里指桑骂槐

“某些同学你不要以为你坐在火箭班的教室里你就是火箭班的同学了，你要扪心问问你自己，你又没有做到像火箭一样奋勇向前，你有没有好好学习……”

说的太对了，我泪流满面，我无言以对，我只能好好想一想我这周六要去哪好好玩一玩。

我穿了裙子，化了“在我们这个年龄不应该出现在我们脸上”的妆，准备和室友拼车，想打车回家，司机说二十五一个人被我杀价杀到咬定一口价十五一个人，但是就我和室友两个人，车不满不给发车，还差两个人。

我眼睛虽然有点小近视，可是我眼神可太尖了，我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从教学楼出来的人是他，这个背影太熟悉不过了。但是女孩子嘛，矜持～

我选择装作没看见一样把头扭过另一个方向，但是身体却悄无声息的堵住人行横道，他要是想刷走读卡出校门，那就势必要和我打招呼。

-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