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菜

2020.08.25 - 来自:网络转载

12岁那年的夏天特别炎热,家里菜地里的菜都被太阳晒得奄奄一息。母亲每日都带着我去浇灌菜园,我力气小,也不能帮母亲多少,只能拿个小桶子浇浇水,母亲负责到小河里来回挑水。母亲顶着炎炎烈日劳作,一不小心便中暑了。

母亲本来打算卖了地里的小白菜给我买一双我期待已久的人字拖,因为村里的小伙伴们每人都买了一双,而唯独我还是光面赤脚。村里人总是问我为什么不穿鞋,为了遮掩家里的贫穷,而大言不惭地说自己喜欢打赤脚。其实那石头梗着脚板生疼,马路上滚烫的柏油能把我的脚板烫焦,我怎会喜欢打赤脚呢?我比谁都想拥有一双人字拖。。那时正好我的父亲做了肠道切除手术在家中静养,家里唯一经济来源就是靠母亲种菜卖菜,生活十分拮据。母亲中暑要在家里休息,没法出去卖菜。而我,就是太想要买一双人字拖了,而我的母亲却拿不出一分钱。最后我鼓起勇气和我的母亲说:我想去卖菜,卖菜后,我想买一双人字拖。母亲知道我的愿望,竟也答应了。就这样,我开始了我人生中的第一次单独卖菜。

卖菜那天,我起了个大早,天微微亮,母亲拖着病体陪我去菜地里摘小白菜,我摘了两畚箕小白菜。我比畚箕高不了多少,艰难的挑到了家里。到家后,母亲用井水把菜上的泥巴洗去,然后把小白菜用稻草捆成一捆一捆,用母亲的话说,卖也要有个卖相。小白菜经过母亲用稻草一捆,显得整齐大方,漂亮精致。母亲还不放心我用秤,出发前还再教了我一遍认秤的准星。作为从小接触秤杆的我,早就识得斤两。母亲也知道我认识,只是不放心我出错,再教了我一次。我心里满是人字拖,含糊地应下母亲的话,只想挑着去市场里卖。临行前,母亲又叮嘱我不要乱跑,就去箭楼街街口卖就行,小白菜要卖2毛6分钱一斤,这里一共25斤,你一起要卖6块5毛钱,要是饿了,卖了菜钱可以买包子吃。看见穿制服的城管就跑,不要让他们把咱们家的秤抢走了。母亲啰嗦里一大通,我信誓旦旦的说:“放心吧,我跟着你卖了这么多回菜,早就知道卖菜啦。”

我家离箭楼街不远,我打着赤脚挑着菜,路上歇了几肩就到了。箭楼街口曾经是人口非常密集的地方,这里的人住着都是有工作单位的人,没有菜地,所以他们多数都喜欢到街口买菜,买菜的人一多,卖菜的人就喜欢去,自然而然的就形成了一个市集。箭楼街口卖卤菜的,卖蒸菜的,卖肉的,卖菜的都拥成一堆。在那个没有什么车辆的时代,倒也不影响通行。我去得还算早,但是剩下的摊位也不多了,我找了一个公厕边的位置把菜放下,捡了几块红砖将扁担架在红砖上,然后一屁股坐在扁担上,开始了我的卖菜。

我左边是一个卖猪肉的头发乱糟糟满身油腻的胡子大叔,见我这么小年纪就在卖菜,就一边笑一边好奇的问我:这么小的年纪为什么出来卖菜?我也比较实诚就说,我想买拖鞋。那位卖肉的胡子大叔看看我,打量了一下我光着的脚板,竟然也没有再问我什么。我开始有点担心,过会我卖了菜这个胡子大叔是不是会抢我的菜钱。过了一会,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因为第一笔生意,是胡子大叔介绍给我的。有一个穿着光鲜的妇人笑嘻嘻在胡子大叔的肉摊上买肉。买完肉后,胡子大叔就和那妇人指了指我说:“可以到这个崽巴丝(土语,小孩的意思)这买点小白菜串肉汤吃,应该还可以。”那名妇人瞟了瞟我说:“崽巴丝你白菜怎么卖的啊?”我也不敢多说,就说:“2毛6分钱1斤。”那名妇人看了看我没动的菜篮子,就选了两把白菜,要我过秤。我略显笨拙的拿起秤,看看秤的准星,“1斤半。3毛9分钱,。”妇人皱了皱眉头,在口袋里拿出4毛钱,我连忙接过钱,然后发现,我根本就没有钱找给这名妇人,我急得挠头抓耳,一时下接过钱都不知道怎么办。边上的胡子大叔在一边看我的囧样乐了,问我:是不是没有零钱找?我说:“是的,我早上出门没有带一分钱。”妇人看我样子还算可爱诚实,也就说:一分钱算了,不要了。我连忙道谢,说了好几声,“谢谢阿姨、谢谢阿姨。”那妇人也不理我,便离开了。卖肉的胡子大叔,见我没有零钱,又跟我说:“崽巴丝,你拿一毛钱来,我给你换10个1分的硬币。”我连忙报以感谢,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好的,谢谢叔叔。”后来我始终相信,相貌给人的永远只有第一印象,对你微笑的人不一定是对你好的人;长相凶恶的人,也会有一颗善良温暖的心。

 卖完第一笔菜之后,我感觉我已经学会卖菜了,四平八稳的一屁股坐在扁担上,也不说话。早上7点钟的街道口,熙熙攘攘,人潮涌动。买菜的都是些女顾客,马路两边的叫卖声此起彼伏,那些位置好的,叫卖声大的,卖得很快,他们似乎都对买菜的人很熟悉,每次菜上秤,秤杆都会高高的扬起,口里念念叨叨的说:老熟人了,少算你些。买菜的人也笑嘻嘻的。而我的摊面前是门可罗雀。那位胡子大叔生意也挺好,顾不上我,应接不暇的,秤肉、卖肉,脸上总带有一种傻傻的憨笑,我一直把他想象成梁山里面的好汉鲁智深,侠肝义胆。我观察了一个大早,除了胡子大叔给我介绍来的一笔生意以外,我没有卖掉任何一份菜,而有些会叫卖的早就卖了一大半。其实我也和母亲卖了很多次菜,母亲也每次歇斯底里的叫卖,我知道如何叫卖,但我心里总觉得根本没必要叫卖,因为我觉得自己家的菜是辛苦种出来,总有人会来买的。我总是说母亲,不要扯着嗓子喊,过会回家又会嗓子疼。母亲总是笑着说:“你小孩子不懂,你好好读书,以后就不会如我一般在街边扯着嗓子喊别人买我们家的菜了。”我心里想,反正人家要买的,又急什么呢?轮到我卖菜的时候,我才开始明白,菜没卖掉地焦急,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母亲会扯着嘶哑的嗓音叫卖。其实我们年少时有很多的不明白,不明白的背后其实都隐藏着成年人的辛酸苦辣,只是当时我们的父母不会让我们过早的去体会这份辛酸苦辣,尽所能让我们幸福的成长。

太阳一出来,人和菜都开始有点焉了。我也忍不住地站起来叫卖起来,我学着母亲以往的叫卖声,“烂便宜的小白菜,烂便宜的小白菜,自己屋里种起的,冇打农药个小白菜,快来买哦……”我觉得自己都有点好笑,边上的胡子大叔笑了,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卖了一早上菜,终于开窍了。”我稚嫩的声线穿透着整个街口,有些买菜的妇女却也被我的叫卖声吸引过来。终于,通过中午一波叫卖,我的菜卖了一大半。世间的事总是这样,不是世间要来适应我们的个性,而是我们要为世间改变我们所谓的性格。卖到下午2点,我才发现,我早饭都没有吃,我赶忙在街口买了2毛钱一个的大肉包子,一口气吃完。然后走到箭楼街公厕下的摇井上灌了一肚子水,继续卖菜。我不断的数着我卖菜的钱,除去卖包子,我整整卖了5元钱,我心里颇为得意,心想再卖一点点我就可以收摊回家了。

可是我不知道,越是到了下午,菜就越是难卖,有很多人早上就已经买了,下午根本就不要买菜了。而且畚箕里的小白菜经过翻捡和太阳的暴晒,卖相十分难看。有几个顾客看到我还在坚持卖2毛6分钱一斤都摇摇头走开了。到了傍晚,很多卖菜的都卖完走了,胡子大叔也把肉卖完收摊了。我心里更加焦急起来,还剩好几把白菜。尽管我怎么叫卖,还是没有人来买我的。有时候,你错过了时机,尽管你如何努力,还是达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太阳落山,暮色也渐起。我看摆摊的人都收了,挑着剩余的菜垂头丧气回家。走了没几步,一位老奶奶就把我叫住:“伢崽,莫走,菜怎么卖的呀?”我眼里闪出了一道光芒,赶紧说:“2毛6一斤。”老奶奶说:“给我便宜点,我全买了。”我犹豫纠结了好久,心里如果少卖了钱,母亲会骂我吗?后来心想,卖不掉拿回去也吃不完,就咬咬牙说:“你说多少?”老奶奶说:“2毛一斤,我全要了。”我说好。一过秤,整好5斤,一起1块钱。说着,老人家就开心地给了我一块钱,把菜全部拿走了。我当时还以为我亏大了。后来我才明白,老奶奶其实根本一餐就吃不完这么多菜,只是看我小孩子卖菜可怜,才全部将我的菜收走的吧。有时候我们总不能理解到别人的善意,那是因为我们过于专注于自己。

天微微黑的时候,我才到家。母亲已经在家里做饭。我挑着空空的畚箕回家。母亲问我卖菜卖了多少钱,我说一共卖了6元2毛钱,我买了一个2毛钱包子。还剩下6元。母亲并没有骂我,只是问为什么只吃一个包子,问我累不累。我说我又饿又累。母亲心疼地摸了摸我的头,重复着那一句重复了几百次的话:你要好好读书,以后考上大学,有了工作就不要卖菜了。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晚我洗了澡,吃了饭就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醒来后床头边上,放着一双崭新的人字拖。

我很奇怪卖菜的时候为什么没遇见城管,后来我好还意查了一下日历。

嗨!原来那天是星期天!

很多年过去了,我早已经不穿人字拖鞋了。我读完了大学,也成为了母亲想要我成为的人,十多年前家里的地也被国家征收了,母亲失去了土地,我们家就再也没有卖菜了。时间在悄然改变着我们,而那一段艰苦的岁月,我的第一次卖菜,一直让我记忆犹新,永不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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