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蔬菜
2020.08.03 - 来自:网络转载
在老家的山坳里, 父亲是一个性情木讷的人,本来言语就不多,再加上年轻时外出做工,有次不小心耳朵受伤导致听力下降,到了五十岁以后耳疾更加严重,几乎听不到多少声音了,所以父亲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没有人再来雇佣干活了,父亲整日闲在家里。后来,父亲听说邻村一个老头种菜卖菜,一个月也能收入好几百块钱,特别羡慕,于是就在家门前的河滩上,捡去乱石除去荒草,开垦出一亩多的菜地,起早贪黑种些时令小菜。菜成熟了,父亲就用平板车拉到七里外的集市上去卖。
就这样,父亲成了一名菜农。
我想那些长在田地里的蔬菜是幸福的,因为菜农父亲把他所有的时光都给了它们,为它们除草、施肥、浇灌,为它们打杈、搭架,菜成熟了又得黎明起早去收拾、得拉到集市上去卖……整日忙碌得不可开交。可以说父亲的每一滴汗水都是为了蔬菜,每一次劳动都是为了蔬菜,蔬菜在他眼里,比儿女还亲。如此忙碌,所以父亲根本没有心思和闲空去收拾自己。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还夹杂着许多泥土屑。他干瘪的下巴上,胡须就像一片野草似的。有时心血来潮刮一次,也是匆匆了事,刮也刮不干净,嘴唇上、下巴上还留着一些“顽固派”,让村里的男人们常常取笑。
父亲经常起五更打黄昏地忙碌,睡眠严重不足,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再加上衣衫发白,布满了灰尘,那模样真叫遢邋……初中的同学们常以此取笑我,说来给我送粮的父亲就像疯子。
我固执地认为,我在班上同学面前遭人取笑,全是因为父亲,全是因为那些蔬菜。我从心眼里开始讨厌父亲、抵制父亲,和父亲同桌吃饭时,我都坐在离他远远的位置。父亲见我这样对他,也无话可说,依旧是默默吃完饭后,就转身走向菜地……
父亲痴迷于种菜,自然种菜的家什特别多,那些掘头、铁锹、铲子、篮子、筐子、水桶、木棍、绳子和塑料纸,摆放得到处都是,把家里搞得又脏又乱,走路时都得小心被绊倒了。特别是那股农药味,一年四季都在家里弥漫着。我二十九岁那年还没找到对象,好不容易提一门亲事,姑娘到我家一瞅,立马就走人了!我很生气,容不得父亲辩解,就将那些破烂玩艺全部扔到门旁的小沟里。恼怒的父亲高举着木棍打我,我叉着腰不服气,凶恨地瞪着眼睛说:“打吧,打死我算了!”父亲愣了一下,缓缓放下木棍,默默将东西捡回来放进鸡圈里。
去集市上卖菜的时候,父亲从不在街上买饭吃买水喝,日积月累就得了胃炎和结肠炎。这病原本不能忍受饥饱劳困,可父亲不在家休养也不去医院检查治疗,只是到小药铺买点药应付了事。
父亲种菜忙碌我是看在眼里的,但我宁愿闲着打牌看电视,也不乐意帮一把。事实上,父亲根本也不央求我,我也装着没看见。偶而帮父亲推一推拉菜的平板车,父亲黝黑的脸上堆满了笑,讨好似的说:“别再推了,赶快歇着……”
有一天,母亲让我去菜地喊父亲回家吃饭,我远远地看见父亲头朝下爬在田埂上。奇怪,父亲这是怎么了?吓了我一跳,赶忙加快几步上前,近了,才看清,原来是父亲在拔地边的杂草。他满头大汗,脸色苍白,一边用力地拔草,一边喘着粗气……看见这一幕,我顿时说道:“累了就歇歇,饭都凉了也不回去吃饭!”父亲看见我,慌忙爬起来,手捂着下腹部艰难地往回走。
回到家后,我将父亲爬在地边拔草的事说给母亲听,母亲说:“你爹得了疝气,只要干重活就疼……你爹的疝气要做手术,可你爹考虑到做手术又得好长时间不能干活,所以就一直拖延着……”
母亲的话,让我一下子呆住了。只因为少年时一个“丐帮少爷”的外号,使我对父亲数十年的劳做视若尘埃,把父亲的宽容和仁慈当成无能和懦弱,把父亲对蔬菜的爱看成是自讨苦吃!而父亲,我的菜农父亲,为了儿女和家却隐忍着我的不屑和冷漠,承受着我的鄙视和厌恶!父亲腰弯了,头发白了,步履蹒跚了,可父亲仍然一如既往在种菜卖菜!啊,这些蔬菜有这样的父亲去陪伴它们去呵护它们,它们是多么幸福的蔬菜!
我不敢凝望父亲苍老的身影,感觉那是一座伟岸的山峰,彰显着我的渺小。我不敢注视父亲昏黄的眼眸,因为那深陷的眼窝里微弱的温度,足以将我灼化成水!在吃饭的时候,我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默默地搬过一把凳子,几十年来第一次紧紧地坐在了父亲的身边……就像一棵蔬菜,亲亲地偎依在父亲的脚踝……
- END -
寒风垂柳话人生道路

有些人把红梅花绽开称做是初春时节,也有些人说迎春花是最开始奏响春的号角声,可是我却觉得垂柳是初春的报喜鸟。冬末 […]